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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 十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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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天傍晚,大夫發現謝彪已經死了,叫人把消息報給了賀汝膺、邱廣成的人。大家都知道他受的傷甚重,撐不到大夫來救命也在意料之中,想起他在江湖中也是個人物,不由得替他惋惜。

此時正是暑熱的時候,喪事不能拖延。邱廣成叫人連夜準備了棺木香燭等物、挖了葬穴,又告知了謝貝函。謝貝函雖然早就知道了,還是悲從中來,嚎啕大哭了一場。

次日一早,謝貝函披麻戴孝,打著幡在前頭開路,一行人擡著棺木送去墳地下葬。

天色陰沈沈的,與出殯十分相應。眾人葬了謝彪,邱廣成帶著一隊人親自去尋找刺客,揚言要為謝彪報仇。邱玉華想跟著去,邱廣成沈下臉來,斥道:“你謝四叔都死在了那人手上,你這一點功夫又算得了什麽?好生在家裏待著吧!”

他雖然是在訓斥女兒,謝貝函聽在耳裏,卻覺得甚是刺耳,好像那話是在暗諷謝彪武功低微,十分無能,就算死了也是個笑話。他心裏發恨,手指甲掐進手心裏,只恨不能一把扭斷了邱廣成的脖子,可惜自己的本事不濟,就算仇人近在眼前,也只能忍耐。

邱玉華還想說話,邱廣成已經走了。薛紅蓼也要帶一隊人出去巡查,邱玉華在邱家莊待得氣悶,便去纏她。薛紅蓼道:“上回謝公子鬧著要出去,我一個心軟答應了,結果害得他落了水。這回你又來求我,要是有個萬一,叫我怎麽跟邱莊主交待?”

邱玉華佯做不高興,道:“薛姊姊這是說什麽話,謝公子得了瘋病,就算沒人理會他,他也吵吵嚷嚷的,天天說撞了鬼。我好端端的,只不過想陪姊姊出去巡視一圈,有那麽多丐幫的兄弟跟著,能出什麽事?”

薛紅蓼微笑道:“玉華妹子自然跟謝公子不同,但邱莊主不準你出去,你還是乖乖聽他的話好。”說罷便轉身去調集人手了。

邱玉華不死心,又不敢去跟父親的隊伍,便找了個鬥笠戴上遮去了臉,換了身男裝,打扮成個少年的模樣,混進了薛紅蓼的隊伍裏。

這是一支臨時湊起來的隊伍,除了丐幫的人,還有邱家莊中的莊丁、賀汝膺帶來的精銳,整體良莠不齊。集合起來一看,有的人服飾鮮明,神采奕奕;有的貌似骯臟憊懶,卻身懷絕技。薛紅蓼點完人數,發現多了一個,看來看去,覺得隊伍最末的人十分可疑。她上前來道:“請問這位小兄弟是誰家的?”

邱玉華的心都快跳出來了,壓著嗓子道:“我是邱家莊的。”

薛紅蓼心思敏銳,一聽聲音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,伸手揭了她的鬥笠。兩人四目相對,薛紅蓼先笑了。眾人甚是奇怪,紛紛朝這邊看過來。

薛紅蓼顧著邱玉華的顏面,給她把鬥笠戴了回去,沒當眾戳穿她,只低聲道:“別鬧了,回去。”

邱玉華從小受父親嚴格教導,一直以端莊淑女的形象示人,今天如此喬裝改扮實在大跌身份。她原本心驚膽戰,生怕被人笑話,沒想到薛紅蓼肯保全她的面子,叫她好生感激。

她低聲求道:“你就讓我去吧,我只恨自己是個女孩兒,不能為父親分憂。謝貝函那樣的人都能當上當家人,我怎麽能夠輸給他。”

她自從比武被謝貝函刺傷之後,心中就對他十分不滿。兩人都是世家子弟,邱玉華一心想為邱家爭口氣,因此總想為七英盟做些事情,好叫人對自己刮目相看。薛紅蓼也是女子,想起自己像她這樣大時,也總是想做些大事來證明自己的本事,不由得有些心軟了。

邱玉華見她的態度似乎有些松動,可憐巴巴地望著她,軟聲央求道:“帶我去吧,帶上我好不好?”

薛紅蓼對她總是硬不起心腸,嘆了口氣道:“那你可得跟緊了我,不能落單。”

邱玉華大喜,連忙道:“多謝薛姊姊,我一定緊跟,絕不給你們添麻煩!”

一群人出了山莊,邱廣成帶人去搜邱家莊以西及以北的地帶,薛紅蓼帶人去搜山莊以東和以南方向。東邊地形一片平坦,只有零星幾戶人家。薛紅蓼帶人去一一問過了,村民都說沒見過什麽形跡可疑的人,薛紅蓼便帶人往南找去。南邊的地形覆雜,都是山地和樹林,山莊往南二十裏外還有座泥壺山,荒涼偏僻,常有野獸出沒,平日裏只有采藥和打獵的人才會去。薛紅蓼尋思著那裏人跡罕至,刺客或許會藏身在那裏,便往泥壺山找去。

一大早出殯時天色就灰蒙蒙的,到了下午,烏雲密密地壓下來,眼看要下一場大暴雨。

眾人行走多時,覺得空氣悶熱潮濕,都有些沒精打采。大家將泥壺山搜了一遍,不見有刺客的蹤跡。薛紅蓼見天色陰沈,道:“要下雨了,咱們今天先回去吧。”

眾人騎馬原路下山,走到一半,天空中落起了雨。雨點有黃豆粒大,劈裏啪啦地往下砸。一人哎呦一聲,頭上挨了一下打。他伸手摸下一塊指頭尖大的冰來,原來是下了冰雹。大家不免有些慌了。薛紅蓼道:“先下山,找個地方避一避。”

人挨了冰雹還不怎麽打緊,馬群被冰雹砸在身上,一時間擡頭奮蹄,大聲嘶鳴,都躁動不安,眾人連忙勒緊了韁繩,生怕被甩下去。

天上電閃雷鳴,冰雹劈裏啪啦地亂往下砸。邱玉華的馬頭上挨了棗子大的冰雹,忽地人立起來,失去了控制。邱玉華伸手擋著它的頭,連聲道:“你乖,你乖,別害怕。”

那馬哪裏聽她的哄,嘶鳴一聲,忽地放足往山下狂奔。邱玉華險些被甩下去,來不及扯韁繩,兩手緊緊抱著馬脖子,一陣風似地已經被帶得遠了。

那匹馬跑得極快,若是被摔下去不死也要落個殘疾。薛紅蓼急了,大聲叫道:“抓緊了!千萬別松手!”

邱玉華耳邊風聲呼呼作響,頭頂冰雹亂砸。她竭力叫道:“籲——停下!快停下!”那馬哪裏聽她的指揮,發了瘋地徑自奔跑。薛紅蓼策馬急追上去,她的馬兒是她親自養大的,跟她十分親昵,極通人性,此時非但不怕,反而抖擻精神奮蹄直追。

眼看兩匹馬越來越近,忽然薛紅蓼馬蹄一陷,嘶鳴一聲,陡然剎住了腳。邱玉華的馬跑得太快,失了前蹄向前跌去。她失聲尖叫:“薛姊姊,救我,快——”話還未說完,連人帶馬都陷了下去。

原來這泥壺山是亂石泥沙堆積起來的,結構松散,下雨時山表面的泥沙被沖刷掉,加上馬蹄亂踏,山體的結構塌陷,山坡登時崩了。

薛紅蓼眼看邱玉華被卷進了泥石流,情急之下什麽都來不及思考,從馬背上躍下去,不顧性命追著邱玉華跳了下去。

薛紅蓼伸手去拉邱玉華,兩個人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往下墜,泥流中幾次碰到指尖,卻終究沒能抓住。一霎眼的功夫,兩個人都被淹沒了。

丐幫眾人追過來,眼睜睜地看著山塌了半個坡,兩個人瞬間消失在洪流中。徐聞叫道:“快救人……大家快繞另一邊下山,動手挖,遲了就來不及了!”

眾人趕下山去,冰雹漸漸小了,大雨還在下。所有人都被雨澆得透濕,各自都赤手在泥漿中挖掘摸索,時而大聲呼喊,忽聽見泥漿深處有人叫道:“我在這裏!”

眾人大喜,連忙循聲淌過去。薛紅蓼身體陷在泥漿裏,掙紮著把頭臉露出來。眾人把她救了出來,薛紅蓼方才被泥漿壓得喘不過氣來,險些溺死在裏頭。她坐在一棵柏樹邊,心有餘悸地大口呼吸,良久平靜了情緒,道:“多謝你們了,我沒受傷。邱小姐呢?”

眾人這才想起還沒找到邱玉華,連忙四下尋找。薛紅蓼也要起身幫忙,徐聞道:“幫主先歇一歇,這裏交給兄弟們吧。”

眼看天色暗了下來,救援越發困難。薛紅蓼道:“徐大哥,你回一趟邱家莊,再多叫人手過來,今晚必須找到邱小姐。”

徐聞有些遲疑,道:“叫人會驚動邱莊主。邱小姐出了這樣大的事,只怕他不會善罷甘休。”

薛紅蓼清楚邱廣成有多疼他的獨生女兒,但事到如今,一時半刻也耽擱不得。她道:“沒保護好她是我的過失,現在救人要緊,你去跟邱莊主說實話就是。他要興師問罪,叫他只管來找我,一切責任都由我一力承擔。”

徐聞遲疑著答應了,騎馬趕回邱家莊報信。薛紅蓼歇了一陣,起來跟眾人一起尋找邱玉華。她在泥漿裏摸索了良久,走到泥漿深處,足有齊腰深。眾人都叫:“那邊太深了,別過去。”

薛紅蓼摸索了一陣,一無所獲。過了一陣子,遠處火光閃動,是邱廣成的馬隊提著風燈趕來了。邱廣成滾鞍下馬,大步上前來,道:“薛幫主,我女兒呢?”

薛紅蓼好生慚愧,心知難辭其咎,道:“是我沒照看好她。我一定要找到她,她若是有個萬一,我給她償命!”

眾人都知道薛紅蓼一諾千金,聽她這麽說,都大驚失色,道:“幫主,萬萬不可!”

邱廣成為了女兒眼都急紅了,礙著丐幫的面子,沒有當時發作,壓抑著怒氣道:“我要薛幫主的性命做什麽?只要小女能好好的回來,老夫就謝天謝地了!”

薛紅蓼心裏很不好受,徐聞忍不住道:“邱小姐是因為馬受了驚,馬蹄踏陷了山坡才跌落下來的。薛幫主剛才不顧性命跟著她跳了下來,險些送了命,邱莊主實在不該苛責幫主。”

邱廣成原本就心急如焚,見這小輩還敢跟自己頂嘴,斥道:“這裏有你什麽事,用得著你來教訓我!”說話中一把掐著他的脖子,將他提了起來。

徐聞好大一條漢子被他提在半空中,臉色憋得發青,雙腿不住亂踢。有人失聲叫道:“邱莊主息怒,他是個耿直人,別傷了他!”

邱廣成緩過神來,也覺得跟這無知小輩計較太過難看,不該遷怒於他。他喝一聲:“去吧。”擡手將徐聞摔了出去。

徐聞摔在泥漿裏,不住咳嗽。薛紅蓼上前扶起他來,徐聞還怕薛紅蓼難受,反而安慰她道:“我沒事,邱莊主是急壞了,怪不得他。大家一起找,一定能找到邱小姐。”

邱廣成指揮人在周圍尋找,雨越下越大,風燈都被澆熄了。眾人什麽都看不見,只好憑著雙手去摸索,找了大半個晚上,一無所獲。邱廣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,大家誰也不敢去觸黴頭,只能奮力呼喊摸索。

邱廣成站在泥漿裏,身上濕透了,臉上也都是雨水。他抹了一把臉,卻覺得手心是熱的。他以為自己早就成了個鐵石心腸的人,沒想到還會流眼淚。

他心裏恨薛紅蓼,卻也知道這件事其實怪不得她。邱玉華外柔內剛,是個很有主意的女孩兒。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都拿她沒有辦法,更何況外人。

邱廣成忽然又憎恨起了謝彪,一定是他恨自己取了他的性命,化了鬼就作祟去害玉華。

邱廣成越想越覺得是這個道理,恨得咬牙切齒,忽而又冷笑起來,心道:“謝老四,你害了我的女兒,我難道不能去殺了你的兒子麽?謝貝函還在我手上,一天到晚裝瘋賣傻丟人現眼,我瞧也瞧得夠了……不錯,我的女兒若是回不來,就叫你的兒子給她陪葬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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